寻找“大地的舍利子”
作者:文剑
来源:《丝绸之路》2017年第07期
读完白描的《秘镜——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录》后,玉器鉴赏的审美愉悦被一种庄重、肃穆与深切反思民族文化心理的主旨取代了。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。谈玉本是一件典雅且悠闲的事情,如若要自命风雅、彰显不俗,以修身养性为谈资,玉即刻便有了精神超拔的人文情怀,毕竟美感总是先于理性经验到达,让美背负与承载太多,似乎是难为之事,尤其对玩味玉器来说。
谁承想,白描以玉为透镜,观察世道人心,思悟道义品格,映射文化涵概,揽照民族心理。天下很多事是经不起推敲的,白描却执拗而硬气地要在玉文化——这个中华文化重要的源头上,给世人一种主动思索玉与天道、精气、义利与巧取之关系的机缘,让点缀生活与悦人心目的玉器走进人的灵魂深处,给生命以盛装。诚如白描所说:“《秘境》实际写了两种东西:文化的经幡与功利的镰刀,是在我们日益陌生的现代文明进程中对君子理想的呼唤:怀君子之心,立君子之德,守君子之行,兴君子之风。”
天下熙攘,尤其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今天,白描对玉义构建的苦心孤诣,让我自然联想到春秋时期的孔丘,他在一个崇尚武力、霸业未定、诸侯纷争的时代推行仁义学说,不合时宜,可叹可怜。然而,这是发轫于责任心之上的“愚”,源于人性本质中对善的渴慕,这是生命中最高贵与高洁的质地,是人心之玉。有趣的是,孔子曾借玉取义,通过对民族文化基因中所淀积的深厚的玉缘情结、玉德操守、玉行指规、玉义品格,阐发他的学说和理想主张,所以,玉不仅仅是美石,它更是高尚人格的一种反观、人性静美舒雅的一种征徽。由此挖掘,《秘境》创作初衷浮出水面,即固本培元、清源正流,滋养心性、廓清迷雾,呼唤中华文化君子传统在现代社会的回归。
物之感人也深。被玉品融化和激荡后的白描,理所当然地从单纯品鉴中提升,开始了对美玉渊源流变的考察、玉德参与道义人心构建的努力,从赏玩的小情调、个人爱好到持有“玉德济世”说的大转变,让人看到一个学者式作家具有的胸怀与境界。他说:“中华民族所创造的绵延8000年的玉文化,她的核心理念,她的价值支撑,她的精髓要义,为现代文明渐渐疏远,渐渐淡忘,渐渐背弃,而这正是人间发展所要遵循的正道、常道、恒道。”这个“道”不正落脚在“人心”二字上吗?世间一切美丑,哪个不是人心的镜影与外化?历史长河中,因玉衍化的悲喜剧推陈出新,哪一幕又不是人心私密的演绎和奏鸣?以此观之,玉滋养的是仁厚乐善的心性,廓清的是虚伪巧夺的迷雾,拔除的是私欲贪恋的习性,正耳目、启心扉,美玉甚至具备了宗教般的意味。白描景仰的是他的家乡先贤张载的抱负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有此担当于心,面对世俗人欲膨胀的洪流,也能择善而居,并毅然大声责诘,着实一剂去苛猛药,引世人警醒的良方。